景府的府门前,早候着迎接的管事仆人,一侧,还站着先一步回府的景昀。
景夫人扶着郁娇走下马车,见儿子也在,忙招手叫他,笑骂道,“愣头愣脑的,还不提盏灯笼过来照着你表妹?天黑路不平,也不怕她摔着?”
景昀却来扶景夫人,“路这么平坦,奶奶走着夜路,都从未摔倒过,她年纪轻轻的,怎么可能会摔跤?”
景夫人:“……”这么傻的儿子,能娶着媳妇吗?景夫人看着儿子,哭笑不得。
郁娇并不介意,笑道,说道,“舅母,没事的,我腿脚利索着呢。”
景昀道,“看,她自己都说不必了,娘真是多管闲事!”
景夫人气得,伸手狠狠拧了下儿子腰间的肉,咬牙切齿,无声骂着,“蠢儿子!”隔壁张家婶子十六岁的儿子都娶媳妇了,她这儿子这么优秀,十八了,连个媳妇的影子都没瞧见,这好不容易,有个好的姑娘出现了,他还一脸的嫌弃。
景夫人怒得朝景昀瞪眼,看老娘回去怎么收拾你,哼!
景昀:“……”
郁娇见那对母子,无声较劲,挤眉弄眼的,忍俊不禁。
进了府,又有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来探消息,看见郁娇,笑着问安,“郁四姑娘,老夫人和老太爷候着姑娘多时了,酒宴都摆好了呢。”
景夫人笑着朝丫头挥挥手,“你先去回复老夫人,我们这就到。”
“是,夫人。”丫头欢喜而去。
景府里,今天算是三喜临门,一是表小姐的嫁妆收回来了一部分,二是景老夫人的病好了,三是,景老夫人认了个干外孙女。
虽然没有拿回全部的嫁妆,但拿回了一部分,也算是有收获,至少,那裴夫人今天是狠狠地栽了个跟头,被裴老夫人一收拾,想必会老实不少,不敢再针对景府。
是以,景府里欢声阵阵。
郁娇见到景老夫人时,景老夫人更是欢喜无比地搂着郁娇,说了不少贴心话。
吃罢晚饭,一直到一更天过半,景老夫人才依依不舍地放了郁娇离开。
“本想留着你多住些日子,但你执意要回去,我也只得放你回去。”景老夫人一直将郁娇送到府门口,拉着她的手,怜爱说道。
郁娇也想多住几天陪陪景老夫人,但是,她的身份刚被林家族人认可,就来林伯勇的岳丈家景府长住,难保不会引起他人的非议。
另外,景府还有个未成亲的景昀。
她一个未嫁女子,住在这样一个家里,算怎么回事呢?这具身体的魂魄是林婉音,但是,她的身份却是郁娇。
郁娇跟景府,可没有半点儿的亲缘亲系。
景夫人对她好,她心中怎会不明白景夫人的用意呢?
她对景昀,一直都只有兄妹之情,没有男女之情。将来,她的心如何展,她也不清楚。
她怕又过回了林婉音,喜欢上了别人,却让景昀误会着林婉音喜欢他,害得景昀一直单身至今。
她不想害了景昀。
郁娇紧紧地握着景老夫人的手,“外婆,等我哪天有空了,马上再来看外婆。”
“好好好,外婆随时等着娇娇来。”景老夫人亲自送郁娇坐进了马车,又差丫头们往车上搬礼物。
“外婆,我不缺东西。”郁娇看着那一盒一盒吃的,玩的,一阵无语。
景老夫人却沉了脸色,“你要是住在别家,我自然是放心的,但是,郁家那样的人家,我是一万个不放心。”
郁娇明白景老夫人的想法。
谁叫她之前的身份,是个灾星的身份呢?如今的日子虽然好过了,但是,必竟亲娘是个疯子,没人护着她,景老夫人当然会担心了。
另一边,被景夫人赶来护送郁娇回府的景昀,已经坐上了马背。
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奶奶宠着郁娇跟宠亲孙女似的,不解地直皱眉头。
这模样,恰被景夫人看在眼里,她毫不客气地伸手去拧他的腿肚子。
景昀疼得吸了口凉气,“娘?又怎么啦?”
景夫人怒道,“要不要我拿熨斗烫平你的眉毛?嗯?皱得跟小山似的。”
景昀:“……”
景老夫人这时也走到了景昀的面前,同样的,也是千叮万嘱一番,要景昀务必将郁娇平安送回府上,“不准有任何闪失,否则,我敲断你的腿!”
景老爷子和景文忠,虽不及景老夫人那般威严警告,也是一番细细嘱咐。
“是,爷爷,奶奶,父亲。”
景昀皱眉,他想不明白,郁娇的本事为何这么大?才一天时间,就收获了他一家子的心?
就连被郁文才害得丢了官的爷爷,看着郁娇,居然也是一脸的慈祥?
诡异,太诡异了!
马车里。
霜月双手支着下巴,眨眨大眼睛,直直看着郁娇。
看得郁娇一愣,“你为何这么看我?”
“小姐。”霜月道,“奴婢觉得小姐还是少来景府。”
“为什么?”郁娇眯了下眼,“为什么不能来?我是林将军的义女。他女儿死得早,我有义务替他女儿来看望景家人,况且,我都认亲了。”
霜月摇摇头,“小姐难道没看出来,景夫人对你的态度?”
“什么态度?”
“她当你是她未来的儿媳呢!”
郁娇无语,“霜月,那是她的想法,我不喜欢昀表哥啊。”
“小姐呀。”霜月摇摇头,“外人可不这么想啊,会误会的,会伤心的。”
“外人,哪个外人?”郁娇糊涂了,“谁喜欢我?”
“我们王爷啊,小姐没看出来?”霜月认真说道,“他将奴婢放在小姐身边,就是为了保护小姐,可见,他十分地喜欢小姐。”
郁娇心中翻白眼,她宁可相信灰宝拿她当媳妇,也不会相信楚誉喜欢她。
“不可能,他将你安排到我身边,是有目的的,但是,绝对不是喜欢,更不可能是男女之情的喜欢。”郁娇压低着声音,说道。
外头还有景家人,霜月居然说这些?
霜月皱着眉头,又道,“可奴婢怎么觉得,王爷喜欢小姐呢?”
“你的感觉有错误。”
“错不了。”
“你有喜欢的人吗?或是,你喜欢过人吗?”
霜月眨眨眼,想了想,“没有。”
郁娇好笑,一个没跟男子相处过的女子,懂什么喜欢呀?“是呀,你没有同男子相处过,你懂什么男女之情?”
霜月:“……”她被问住了,她要不要,去拐个小白脸,互相喜欢喜欢,研究研究什么是男女之情?又一想,不对呀,郁娇比她小好几岁呢,她都不懂,郁娇懂什么?“小姐如何又懂男女之情呢?”
郁娇微愣,旋即,黑着脸低声怒道,“你家小姐我无师自通!”
霜月:“……”这口气,怎么跟王爷那么像,也曾说,不娶妻,也知男女之情,她咧嘴一笑,“小姐,王爷也曾说过小姐的话,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,可见,是有缘分的。”
郁娇更怒了,“再胡说八道,我将你扔下去!”
她这辈子,不会再去喜欢上任何一个男子,哪怕楚誉喜欢她,她也不喜欢他。当然,以楚誉眼高过顶的性子,是不会喜欢上她的。
“是,奴婢不是说了。”霜月服气地点了点头。
桃枝和钱婶将大件的礼物堆在后车位上后,也坐进了马车里。
郁娇同景家人挥手作别,一行人这才离开景府,往郁府而行。
景昀将郁娇送到郁府,见她进了府门,马上打道回府,全程,一句话也没说。
“书呆子。”霜月嫌弃地翻白眼,“一看就是打光棍的料,跟王爷比,差远了。”不过,她又一想,景昀呆头呆脑,不喜欢郁娇,那就威胁不到王爷了啊!
可那景家人,却全家都危险。
郁娇无语地看了她一眼,忍着笑,往郁老夫人的春晖院而来。
郁文才去了丰台县,她只需向老夫人问安汇报情况即可。
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金锭,见郁娇回来了,忙说道,“四小姐可回来了,老夫人一直候着四小姐呢。”
“让老夫人担心了。”郁娇朝金锭点了点头,进了正屋。
陪同郁娇出府的钱婶,也跟着郁娇身后,走进了屋里。
桃枝和霜月没进去,候在廊檐下。
霜月招招手,叫着桃枝,“跟我来。”
桃枝皱眉,“鬼鬼祟祟的,干什么?”
“叫你来就是了,又不会吃了你!”霜月横了她一眼,抬步往人少的地方走。
桃枝想将她打掉,只好跟了上去,不耐烦问道,“什么事?”
霜月往四周看了看,确定大家离得远,听不到她们的对话后,小声问桃枝,“你们小姐,在丰台县时,有喜欢的人吗?或是,谁喜欢过她?”
桃枝秀眉一竖,“你胆子不小,敢打听小姐的事?”
霜月眯了下眼,“死丫头,我这不是关心小姐的终身大事吗?”
“要你关心?小姐的婚事,自有老夫人关心!哼!”桃枝没理她,转身走开了。
霜月扯了下唇角,心中冷嗤,就郁老夫人的眼光,能看上什么好人家?
她悄悄走到郁老夫人屋子的窗沿下,往里听了听,见屋中说话的气氛,还算平和,可见,郁老夫人没有为难郁娇。
霜月放下心来,悄悄闪身离开了这里,出府寻楚誉去了,她得像楚誉汇报一下郁娇的情况。
景家人对郁娇的态度这件事,一定得让楚誉知道。
哪知楚誉听了她的汇报,只淡淡说道,“景昀配得上她。”又道,“除了景府,李府也是不错的人家。”
霜月哑然,“爷不反对郁四小姐嫁入景府?”
楚誉扬眉,反问道,“本王为什么要反对?”
霜月无语了,好吧,活该楚誉打光棍!
她这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,多管闲事呀!
……
春晖院。
郁娇上前问安,“老夫人,孙女儿回来了。”
郁老夫人是张娃娃性子的脸,生气与欢喜,从不藏在心里,有什么是什么。
所以,郁娇一进门,当先看她的脸。
只见郁老夫人的脸色,不见阴沉,而是浮着一丝担忧。
没有生气,而是,有了烦心事。这是在担心她,还是有别的什么烦心事?
“回来了?景家人等你可好?”郁老夫人微微点了点头,勉强一笑。
钱婶这时笑道,“老夫人,四小姐的性子自然是不差的,景家人都很喜欢她呢。”
“那裴家呢?你怎么又去了裴家?”郁老夫人又问,“听说,裴家出事了?”
裴家在京城的声望较高,再说了,事情都了几个时辰了,一定传开了。
“裴夫人想害裴老夫人,又怕自己担罪,却来栽赃孙女,没想到,计谋败了,她被她婆婆罚了。”郁娇挑着重要的事情,说了,细枝末节,便省去了。
一是,她不想被郁老夫人知道得太多,管束得太多,而是,郁老夫人胆子小,又是害起怕来,不让她出府了,那可是得不偿失。
“哼,多行不义,必自毙!”郁老夫人没有生郁娇的气,而是怒起了裴夫人,因为,她想到了同样要害婆婆的锦夫人。
顿了顿,老夫人又道,“你大姐差人送来了贴子,四月十八是三皇子的寿辰日,请你姐妹几人都去三皇子府上做客。”
郁娇点了点头,“孙女知道了。”
“另外——”郁老夫人皱眉看她,“你二娘还被你父亲禁着足,她的儿女定是恨着你,你去赴宴时,凡事要小心谨慎。”
原来郁老夫人是担心她被锦夫人的儿女报复。
她心中冷笑,三皇子侧妃么,她是该会会了。
“孙女儿明白,祖母放心吧。”
……
裴家,永安侯裴兴盛的书房。
裴元志走进书房的时候,就见自己母亲裴夫人正跪倒在地,脸色苍白,正嘤嘤地哭着。
她的面前,碎着一地的瓷碗片,可见,裴兴盛了火,骂了裴夫人。
裴兴盛背剪着手,立于窗边,铁青着脸,一言不。
裴元志急走了两步,来到裴兴盛的面前,“父亲,为何要罚母亲?母亲再不对,也是府里的当家夫人,您罚她像罚个下人似的,她将来还如何管家?”
裴兴盛冷冷一笑,“从今天起,她不必管家了,这府里的诸事,让老夫人管着。她再管下去,我整个永安侯府,都得完!”
裴元志眉尖一蹙,道,“父亲,母亲又不是圣人,只是一时出错,父亲为何罚得这么重?再说了,佛堂失火的时候,儿子怀疑有外人参与。假冒我府里的仆人,请老夫人去了佛堂。”
裴兴盛冷笑,“这件事,我也怀疑,一定是景家人干的!你母亲想算计景家人,哪知被对方反算计一把,指不定那景家人,在背后如何笑我裴府!计不如人还施计,丢人现眼,难道不该罚?”
“……”
“还有你妹妹的事!你妹妹……,哼!”裴兴盛的脸色,更加的难看了,拂袖怒道,“杏儿的事,她难道没有责任?”
裴夫人哭道,“老爷只怪妾身,老爷为何不想想自己?要不是老爷留着那个冷轼,会出今天的事吗?”
裴兴盛怒道,“你还敢狡辩!他的小仆全招了!是杏儿主动找的他,要他去害郁娇。哼,成事不足,败事有余!结果可好,同样的被景家人反算计一把!你是怎么当家的?怎么当娘管女儿的?要罚景家人多的是法子,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,只会丢人现眼!”
“我……”裴夫人真是有苦难言,她根本不知道女儿和冷轼有着勾结呀。
裴元志皱了皱眉,说道,“父亲,事情已经生了,您再罚母亲也于事无补,眼下,还是想想,怎么安排杏儿的事吧。这件事,不能再拖下去,久了,对她的名声更不好。”
裴元杏和冷轼在佛堂里的事,已在下人间传开了,裴元志从府门走往书房的一路上,已经清楚得知了事情的经过。
同样,他在心中恼恨妹妹的无知头脑,更恼恨母亲做事的草率。
裴兴盛长长叹了口气,“还能如何处理?给她一笔钱,多安排些仆人,送她和冷轼到城外的庄子上住着,等城中的风头过了,再接她回来。”
“儿子这就去安排。”裴元志朝裴兴盛点了点头,又看了眼裴夫人,抿着唇大步离开了。
裴兴盛唤出府在书房外的仆人,“将夫人送回她自己的园子里,没有我的允许,不准她出来!”
裴夫人惊得身子一软,倒在了地上。
……
裴元杏得知自己,要被送出京城,怒得在屋中跳脚。
“我不去郊外,我还要弄死郁娇呢,我不去!”
她的奶娘劝道,“小姐,老爷话了,你不去,就送你一根白绫。”
“什……什么?”裴元杏彻底心凉。
偏偏这时,她的侍女又来汇报,“小姐,不……不得了……”
奶娘斥道,“又是什么事?”
丫头吱吱唔,“冷公子的……的……下体被夫人一脚给踢坏了,大夫说,……永远……不能……”
丫头的话未说完,裴元杏眼皮一翻,气晕过去。
……
时间不知不觉地过着。
六天后,楚誉已奉旨离京,离开京城两百里远了。
按着他原来的计划,是大张旗鼓的出,然后,再找个机会,悄无声息地折回京城。
谁知,事与愿违。
正德帝不放心他单独离去,派了两名官员跟着他,又派了五百名亲卫护送他。
场面话说,保护楚誉。又说楚誉年轻,得派两个资历深的老臣跟着出谋划策,实则呢,是监视他。
当时,楚誉听着正德帝的安排,只淡然一笑。
关心他?是怕他去崇州的路上不老实吧?
他走的是旱路,没有走水路。
因为在大江上,坐了船不好随时离开。江面上的船只行走,几里远都看得见,逃走是个难题。
而旱路,一路都是崇山峻岭,会很容易寻到机会离开。
两个臣子建议走水路,楚誉淡淡回了一句,“本王晕船,恐水。”
臣子无法,只好同意走旱路。
两人望着崎岖难走的旱路,欲哭无泪,走旱路去崇州,这怕是会走到冬天才到,而现在,才刚刚过完三月。
“爷,咱们几时离开?”这一天中午,众人走到一处集镇停下休息时,铁城问着楚誉,再这么走下去,要真走到崇州了。
楚誉端着茶杯,眯了下眼,“今晚就回!”之所以耗了六天,是不想走早了引人怀疑。
“那就好,属下这就准备着。”铁城欢喜地离开了。
这是一处茶楼的二楼,一楼搭着戏台,有小旦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。
楚誉闲着无事,放下茶盏去听。
这时,隔着两张桌子远的两人闲聊起来,一人说道,“这出戏是班主新排的,叫夺舍。”
“什么叫夺舍?”另一人问。
“便是说,一个人死了,身虽死,魂仍在。已死之人的魂魄会附身到另一人的身上。”
“还有这等诡异之事?”
“一个故事嘛,想怎么编,就怎么编咯。这戏中说,女主死了,成了另一个女子,虽换了容颜,但是,她仍记着之前的事,说的话,做的事,还跟之前一样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啊。”
“快看快看,那便是主角出场了。”
楚誉也往台上看去。
只见一个粉衣女子,轻挪莲步,缓缓走到戏台中间,水袖舞动间,婀娜多姿。
咿咿呀呀开唱,曲调正是《落英舞》
他身子一惊。
小旦的容颜,走路的方式,为何这么像林婉音?
夺舍?
重生?
林婉音也会吗?
楚誉袖中的手指颤抖起来,脸色渐渐变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那小旦唱完了,有观众用力的鼓起掌来。
楚誉赫然起身,往楼下戏台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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