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婆平静地对上赵阔的目光,她仿佛已经料到他的反应,冷冷道:“娘子说,自己的父亲是个冷血之人,果然没有说错。”
赵阔一把提起郁婆:“此事还有谁知道?”
郁婆鄙夷地看着赵阔,道:“当年知情的宫人已经全部被娘子处死。”
赵阔牙齿咯咯作响,脖子青筋毕露。一种残酷无情的念头在他脑海冒出,他缓缓掐上郁婆脖子,手上力度加大。
只要掐死她,就无人知晓这件事。一切都能像以前一样,赵家依旧是赵家,不必冒险触怒龙威。
郁婆笑道:“若我不能安然出府,我的婢子就会去京兆府敲响朝天鼓,即便她胆小不敢去,也没关系,来的路上我已托人给长安各大惯衙各家御史清吏寄去血书,最迟正午,全长安都会知晓当年的事,就算你杀死我,寻出信物毁掉,圣人亦会知道这件事,只要他知道了,他就会生疑,到时候滴血认亲,真相大白,你知情不报,你说圣人会如何处置赵家?”
赵阔抓过郁婆的手,指头上密密麻麻全是血痕。
他恶狠狠骂道:“贱婢!”
郁婆伏在地上喘气笑。
赵阔问:“他人在哪里?”
郁婆一字一字道:“在永安宫,在三公主身边。”
赵阔瞠目。
郁婆捞住他的袍角,道:“实不相瞒,我之所以来寻你,是因为他遭遇祸事。若你此刻不去相救,待他被处死,圣人得知自己竟处死了流落在外多年的亲生孩子,而这一切,仅仅因为你不肯相认不肯相救,圣人的怒火烧下来,赵家还有活路吗?”
赵阔沉默不语。
比起冒险认回一个皇子要付出的代价,造成圣人手刃亲子的后果显然要严重百倍。
最初的震惊与愤怒逐渐抚平,赵阔从混乱的情绪中找回理智。
赵家不肯与宝鸾过多往来,为的就是从蕊娘发疯杀女的事中脱离出来,一个公主,不值得赵家付出前途,可如果是一个皇子呢?
除了那个傻子李延,其他三位皇子皆是皇后所出,齐家风头无两,也正是因为只他齐家有皇室血脉,但要是赵家也有一位皇子呢?
赵家扶持的皇子若能……
赵阔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,他激动地扶住案角,不敢再往下想。
矛盾的念头将赵阔身体撕成两半,他拧眉皱起又舒开,就在他摇摆不定之际,长史敲响书房的门,将康乐长公主的口信带到。
和康乐口信同时送进赵府的,还有小翠和她怀里的包袱。
赵阔最后一丝挣扎消失殆尽,他拽起郁婆,将装有信物的包袱往她怀里一扔,吩咐长史:“立刻备车,我要进宫面圣。”
第26章 ??一更
宝鸾做了一个长长的梦,梦里她一个人独自走在狭窄的宫道上,宫道似乎永远没有尽头,她朝前跑啊跑,却怎么也到不了那扇大开的门。
忽然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从她眼前飘过,她在梦里尖叫,大喊救命,一只手从天空伸下来,弹指间灰飞烟灭,那些可怖的脸化作血水,血滴在她的脚边,地上开出一朵朵艳丽硕大的牡丹。
她在花海中起伏,看不见尽头的宫道被远远甩在身下,牡丹簇拥着她朝天空而去,一只手拨开云雾捧起太阳,另一只手朝她覆来,风雷阵阵,不可抵挡。
宝鸾“啊”一声从梦中惊醒,睁开眼发现那只白色长毛拂林犬不知何时上了榻,正在舔她的手臂。
宝鸾下意识抚摸它的脑袋,抬手时发现自己身体虚弱,额头和喉咙痛得很。
傅姆进屋来,瞧见宝鸾已醒,喜出望外:“总算醒了,咦,这只犬怎地在榻上,走走走,快下去。”
犬儿遭了厌弃,反而往宝鸾怀里钻。宝鸾怜爱地摸摸白犬,眼神示意傅姆不必在意。
傅姆只好作罢,火烧火燎地出门寻人端药来。
宝鸾在榻上躺了会,理清昨日的回忆,浅吁一口气,告诫自己不要再想。
她晃晃手,招来帘下侍候的宫人,声音沙哑艰难出声:“班哥呢?”
宫人肩头一耸。
宝鸾窥出端倪,眼神一变,道:“说。”
宫人支支吾吾说出班哥被尚狱司的人抓去下了大牢。
宝鸾惊惧,跌回榻上,自责懊恼。
都是她不好,是她连累班哥。若不是她任性妄为,班哥怎会下大狱?
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,傅姆阻拦的声音响起:“三公主尚在休憩……”
宝鸾抬眼一看,李云霄拨开珠帘大步迈进来:“李宝鸾,我来瞧瞧你。”
宝鸾见是她,柳眉微蹙,下意识闭上眼装睡。
本以为装睡就能躲过去,结果李云霄非但不走,反而上前摇晃:“李宝鸾,你听见没有,我来瞧你了。”
傅姆急得直哎哟,想要拦李云霄又无从下手,一张老脸皱紧求道:“二公主,求求你松手,我们公主她有伤在身,经不起折腾啊。”
李云霄哼一声,慢悠悠收回手,挽起帔子坐下去,盯着宝鸾:“李宝鸾,等会我就去尚狱司提审那个小随奴,昨夜我已将此事回禀阿娘,阿娘不便罚你,说要让阿耶裁决,至于那个小随奴,便交由我处理。”
宝鸾立即睁开眼。
李云霄抚掌笑:“着急了吧?”
宝鸾嗓子眼冒火般疼楚,张开嘴好几次,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