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变天了。”
王世充坐在高楼之上,耳中响着靡靡之音,他却没有感觉到半点心旷神怡,反而是忧心忡忡。
他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感叹了。
当时,见着杨广死在自己眼前,他就这样悲凉无助过。
不过,那时候,至少心里还有着一种难言的窃喜。
他认为自己的机会到了。
但是,现在呢?
他甚至连窃喜都不会有。
幽居深宫的傀儡天子杨侗不是大事,可是,杨林呢?他来到洛阳,一出手就做出这等大事来,连宁道奇和了空都死得无声无息的,还有什么可以拦住他的脚步?
王世充感觉脖子都微微发冷。
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。
也不知道会不会找上门来。
这种等待的感觉并不好。
就算是身边有着各位至交好友,其中不乏数位先天高手,他仍然没有一点安全感。
面对那种大魔王级数的高手,就算是大宗师也难以自保。
他王世充何德何能,胆敢为敌?
“百万大军,百万大军?”
心里烦躁万分,王世充再不耐烦细听,把杯子重重顿在桌案之上,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哪里需要百万大军哦?
前有慈航静斋代表佛道二门挑选万民之主,后有江都之主亲上洛阳,横行四方。
他这个洛阳之主就像是泥雕木塑一般的,完全没有半点存在感。
偏偏,他还不敢表现出有任何出挑的地方。
生怕对方找上门来。
这算什么事?
四周静了静,没人出声。
只有叮叮咚咚的琴声,仍然响得正急。
……
凌云阁中。
一个面如满月,英俊神武的青年,身着罩着灰袍,旁边放着竹笠,一口一口的喝着酒。
眉间重忧,怎么也掩饰不住。
来的时候,一群人兴高采烈,大有万里河山,任我驰骋,千山万水,尽在眼中的感觉。
可是,只是喝了三杯酒。
他们的兴致就已经降到了冰点。
“无忌,你说此事是真是假?宁道长如此修为,如此实力,也能说去就去的?”
“还有了空禅师……”
青年人当然就是李世民,他刚刚领兵破掉西凉薛举父子,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,心里想着,或许能在父亲那里多得几分青眼,把自家大哥又比了下去。
他一直心念着,就是如何打胜仗,洛阳与瓦岗一战,眼看就要开始,这是最好的机会,他不想错过,更不会失败。
打败窦建德,趁洛阳和瓦岗两败俱伤,再从中取利,立下滔天大功,让李阀一统天下,这就是他的想法。
事实上,他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做到。
只要北面一统,兵锋南下,江南那些孱弱之兵,是怎么也不可能抵挡得住自家百万大军的。
李世民的目光从来就没有放到南边,不是他太过自大,而是历史早就证明,无论南方如何兴旺,终究只是偏安的格局,想要征服,只需一点点时间。
“应该是没错的了,我们的人也去了静念禅院打听过,靠山王杨林的确是来了洛阳,并且,于昨夜丑时,有一大批船队离开了洛阳,不知道运走了什么东西。
在东郊湖畔,也的确是有着一场大战,宁道长如果没有身死的话,哪里有人胆敢如此大造谣言。
否则,以静念禅院的脾气,这时候,已经下山拿人了。”
长孙无忌面色也有些阴沉,转首端起了酒杯,轻轻啖下一口,神情又变得云淡风轻:“世民无需烦忧,争天下可不是闯江湖,也不是凭借着一个两个高手就能成事的。
靠山王杨林是很强,但是,他总不能一人独闯百万大军吧。
打起仗来,还得靠手下士卒,战领城池治理属地,也得靠谋臣策士。
他一人就算是三头六臂,也不能把天下所有的事情做完。”
“理是这个理。”李世民闻言神色稍稍松缓,想着手下万马千军,精神一振的同时,又有些愤怒:“当日我助家严起兵太原,他曾答应我们兄弟中谁能攻下关中,就封其为世子。
当时他曾私下亲口对我说:“此事全由你一力主张,大事若成,自然功归于你,故一定立你为世子’。”
李世民闭目叹息:“当时怎么说来着,我说,炀帝无道,生灵涂炭,群雄并起,孩儿只愿助爹推翻暴君,解百姓倒悬之苦,其他非孩儿所敢妄想。”
他睁开眼睛,目光炯炯:“无论是当时,还是如今,我都一如既往,并没有妄想着,要争什么夺什么。
只想要为这个天下,扫出一片净土,让百姓安居乐业,从此衣食无忧。不想见到人人相食,户户哀歌的景象。”
“但求正道,不问前程,世民,你是对的。”
长孙无忌点头举杯,倒了一杯酒示意一下,又是一口饮尽,面上就泛起红光来。
他们这些人,之所以加入天策府,不为别的,就为了对方心中宏大的理想。
只要心怀百姓,就算有着妄想,那又如何?
“说得好。”
旁边就有人插嘴轻笑。
两人心里一惊,连忙转头望去。
就见到一人坐在角落,背对着自己等人,正静静的喝着酒。
那头上扎着文士髻,背着长剑包裹,身形修长飘逸,就算是坐在那里,也能看出其人清逸不凡之处来。
凌天阁三楼气氛突然就变得紧张。
楼梯口一个黑壮汉子放下酒碗,悄悄然的就伸手摸到桌上的漆黑双鞭上。
西窗一角,两个文士微微对视一眼,按上腰间长剑。
东窗临水处,一人转过头来,按住身旁长枪红樱,腰背微躬,如虎豹一般,随时可能一扑而起。
不但是三楼数人同时警惕了起来。
一楼、二楼,无数酒客也同时静了下来,只等一声令下,就要出手。
李世民天策府响彻天下,文臣武将,都是天下顶尖人才,来到洛阳,他们自然有着自保的本事。
此时被人悄悄摸近,还听了一些心里话,这一惊之下,差点就炸了马蜂窝。
“阁下何人?”
李世民声音转冷,抓杯在手。
“怎么,世民兄想要掷杯为号,想杀人吗?秦某劝你不要这么做?”
角落里那人并没有回头,却似首能够看到李世民的一举一动。
“我是草菅人命,只顾自身利益的人吗?秦兄小看我了。”
李世民哈哈一笑,喝了一杯酒,又放下:“不知秦兄所为何来?”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,心脏怦怦乱跳起来。
“你不杀人,别人就来杀你。所以说,杀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,要看当不当杀。
令兄比世民兄大上十岁,当年在太原起事时,他还在河东府,未曾参与大谋。一年之后,他却已被立为太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