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给我站着。”老妈使劲扥了把他的胳膊,手里的锅也不要了,往池子里稀里哗啦的一放。
让站着就站着。
连萧保持着被老妈攥胳膊的姿势,眼也不眨地跟她对着看。
“你毛病越来越大了连萧。”老妈被他的眼神激得有点蹿火,“跟你妈大街上就能吼,去哪不说,饭也不吃,现在跟你说话都能当听不见了是吧?”
屋里的电视播着新闻联播的尾巴,丁宣没声没响地摸出来,站在门旁朝连萧看看,过来攥他的手。
连萧手掌心一软,偏头瞥了眼丁宣,捏着手把他推回屋里,并且带上了门。
做完这些,他重新转过来看着老妈。
“丁宣得去医院。”他对老妈说。
老妈嘴角动动,没接这话,重新问连萧:“你去哪了?”
连萧从兜里掏出两张叠得皱巴巴的纸,展开递给老妈。
老妈在围裙上擦擦手,狐疑地接过来,就着昏暗的走道灯往上看。
“自闭症的症状。”连萧跟她解释,“也叫孤独症,我在新华书店抄来的。”
老妈的目光从纸上转移到他脸上,定了两秒,她飞快地把两面纸看完,塞回连萧手里。
“进屋吃饭吧。”她转身站回水池前,拧开水龙头继续刷锅。
连萧攥着他那两张纸愣了愣。
“菜给你留了。”老妈说。
“我吃什么啊?”连萧没想到老妈竟然完全不当一回事,顿时有点儿急了。
“丁宣跟书上有些毛病一模一样,周狄也说丁宣跟他妹一样,他妈不也跟你说了吗?”他捏着纸冲老妈问,“妈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?”
“我要什么反应?”老妈瞪他一眼,拧着眉毛把连萧往旁边挡,伸手够钢丝球。
“丁宣生病了!”连萧根本无法理解她的反应,“唰”一声又把那两张纸往老妈眼前递。“他本来不该是这样的,他病了,病了就带他去看……”
“不该怎么样?”没等连萧说完,老妈用锐利的语调打断了他的话,“宣宣什么样我不比你有数?用得着别人来告诉我吗?”
连萧瞪着眼看她,淋雨淋得他脑袋有点儿不够转,好半天竟然想不到该如何反驳老妈。
甚至无法理解她在执拗什么。
母子俩对着干瞪一会儿眼,门板被“吱扭”拉开条缝,丁宣又从门后探头出来。
“赶紧吃饭去吧。”老妈平复语气,重新开始忙活。
连萧没应声,他揣起那两张纸,什么话也没再跟老妈说,过去捞起丁宣的手带他回房间。
老妈那边无法沟通,连萧就去做老爸的工作。
老爸对丁宣的态度这么多年一直没变,像一条他们母子俩非要养在家里的小猫小狗,偶尔也逗逗,但是吃喝拉撒一应不上心。
“跟你妈说。”
他跟听故事似的听连萧说了半天,最后碾灭烟头起身去洗漱,拍拍连萧的后脑勺只说了这么一句。
那一天晚上是连萧长这么大以来,感到最迷茫与恼火的一天。
老爸老妈都太冷漠了,冷漠到让他觉得陌生。
好像这些年对丁宣的好,全是假的一样。
而当事人丁宣却像个快乐的傻子,他已经把下午在少年宫又叫又疯的事完全过滤了,一晚上照旧连萧在哪他在哪。
连萧跟跟老爸老妈吵吵叭火的说话,他就在连萧身后自己转悠,牵牵大白鸭抠抠电视,完全意识不到一家三口吵吵嚷嚷的是因为谁。
连萧回房间砸在床上憋火生气,他也跟着进去,在床边转悠一会,挨着连萧的腿在地上坐下,后背乖乖地贴着墙。
“丁宣。”
连萧撤下搭在脑门上的手,歪着脖子往下看他。
“你生病了,知道吗?”
丁宣的脑袋被床挡了半截,只露出半个后脑勺,一撮翘起来的头发轻轻晃晃。
连萧动动小腿,碰到丁宣的胳膊,用脚趾去夹他的肉。
丁宣不知道躲,也不嫌脏,连萧轻轻夹他两下,感觉一只小手搭上他的脚面,也轻轻捏了捏他。
“上来。”连萧突然觉得丁宣乖得可怜,曲起膝盖踩在床沿上,支起脑袋拍了拍床。
丁宣靠着床沿摇头晃脑一会儿,蹬掉拖鞋爬上床,在连萧旁边趴下来。
趴完他摸摸连萧用来垫胳膊肘的枕头边,又往前动动,脑袋必须得挨在枕头上。
连萧把丁宣的头发搓得乱蓬蓬的,要求他:“喊我一声。”
丁宣的眼珠在头发丝和连萧的手指下乱转,玩连萧连帽衫上的帽绳,不清不楚地咕哝:“连萧。”
“你这到底算能交流还是不能啊?”连萧捏着他的脸,硬把人从枕头里扒拉出来,拨他的眼睫毛。
丁宣护痒地搓搓眼,拧个身又不说话了。
丁宣的少年宫报班计划,几乎是在一家人意料之内的夭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