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有窝窝囊囊怕老婆的,还有像庞晓龙他们家,老婆婆当家做主的。
小时候连萧觉得他们家老妈说了算,老爸什么都让她。
小到每天吃什么喝什么,大到那年为了留不留丁宣两口子头一回说到“离婚”,妥协的全都是老爸。
但就在现在,他听着老爸惯常问老妈今天家里家外都有什么事儿,再想到老妈刚才瞅见老爸,调头就迎过去的背影,冷不丁觉得,老妈其实也挺像个小孩儿。
“你儿子,开学还没半拉月,今天就被叫家长了。”老妈见了老爸,连脚步都比刚才拖拉了,语气疲累地跟老爸抱怨着。
“又干嘛了。”老爸抬抬胳膊,隔着老妈在连萧脖子上抽一指头。
楼道里一股谁家烧过熏蚊片的烟味儿,连萧抓抓脖子,说了句“我回去看丁宣”,把两口子撇在身后,三步并俩地先朝家里跑。
到了家门口,他经过窗子时先朝里扫一眼,丁宣正攥着牵鸭绳站在电视前面打转。
应该是老妈出门前专门给丁宣找好了台,还调高了音量,连萧隔着墙都能听见电视机咋咋呼呼的动静。
家门也反锁了两道,连萧捏着钥匙转了好几圈才给推开。
一打开家门,丁宣就像个动物,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电视机前,脑袋微微朝后转着,两只眼睛跟连萧对上视线,他才跟牵着小伙伴似的,牵着他的大白鸭朝连萧迎过来。
“干嘛呢自己在家。”连萧问他。
丁宣朝他走,连萧下意识就想学着老爸刚才揽老妈一样,揽一下丁宣的肩。
结果胳膊伸出去感觉怎么往下落都不习惯,调整了半天,还是改成搓一把丁宣的脑瓜顶,照着他脑门弹个脑瓜蹦儿。
丁宣抬起手背蹭蹭,另一只手里还攥着小绳就跟着举起来,朝连萧身上圈。
“热死了。”连萧抬着胳膊皱皱眉。
他这一天滚地龙一样两个学校来回蹿,还跟周狄干了半仗,一身汗津津的自己都烦。
“我一身汗味。”他朝丁宣后脑勺上捂一下,就算是个抱过的意思了。
丁宣还凑着鼻子想闻闻,连萧把他推开去找衣服冲凉,他就溜溜达达地跟在连萧身后,屋里屋外东一头西一头。
“我裤衩呢?”连萧撅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没找着想换的那条内裤,扭扭头扯着嗓子喊了声老妈,夫妻俩竟然还没回来。
“两步道走半年了。”家里没人他也不能再锁了丁宣去洗澡,干脆也不急了,转转落地扇,他半蹲下来换个柜子接茬翻。
丁宣在他旁边转两圈,身影一矮,闷不吭声地贴着他蹲下来。
“你下午是不是洗过澡了?”连萧朝他后脖颈上闻闻,一股腻乎乎的牛奶香皂味。
丁宣有点儿护痒,缩缩脑袋看看他,低头闻闻自己。
“连萧。”他没头没脑地念叨。
连萧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,突然转脸看着丁宣,问他:“我怎么感觉有一阵儿没听你说别的了?”
丁宣伸手拽拽衣柜里的衣服,跟他短短地对一眼。
“你的‘宣宣爱你’呢?”连萧朝他手背上拍一下,“不爱了?”
平时没想着,这会儿仔细想想,好像确实挺长时间没听丁宣嘟囔爱你爱你的了。
现在丁宣除了偶尔学学他的话尾巴,蹦几个没头没脑的词儿,就剩个“连萧”在嘴里来回嚼。
“不爱了。”丁宣对他的“爱”字还是比较敏感,连萧刚说完他就跟着复述了一遍。
“那不行。”连萧都被他逗乐了,架着腿朝地上一坐,拽了丁宣一条小腿过来捏人小腿肚玩儿,“说不爱就不爱了?赶紧,宣宣爱你,再说一句。”
丁宣在地上歪了个屁股蹲儿,扥扥腿没扥回来,就架在连萧腿上摞着,看看这看看那,还是不吭声。
“你也知道不好意思了?”连萧等了半天,观察着丁宣的反应,觉得很有意思。
“丑。”丁宣抠抠自己的膝盖,又抠一下连萧的,耷着眼皮冒出一句。
“啊,你也知道丑。”连萧又笑了。
笑了一半,他想起上午的小星星事件,心里瞬间变得警惕。
“谁跟你说的丑?”连萧冲丁宣搓一下手指,示意他抬眼看自己。
连萧以前不能听丁宣跟他说“宣宣爱你”,嫌赖叽,脾气上来的时候也骂过丁宣肉麻,问他羞不羞,甚至在发火的时候说过更难听的。
但在他印象里,从来没在丁宣说“宣宣爱你”时说他不知道丑。
“问你呢。”连萧现在想起上午发现那些“符纸”的心情都反胃,见丁宣不出声,板起嗓子又问一遍。
丁宣还是没吭声,被连萧一凶连眼都不抬了。
他的右手东抠抠西摸摸地摩挲一圈,又叠到自己左手虎口上,摸摸那些被老妈洗褪了颜色的小星星。
连萧的脸猛地一沉,后槽牙紧了紧,“呼”地站起来摔门去找老妈。
他们一家天天听丁宣说“宣宣爱你”听习惯了,明白这句话对于丁宣来说就像个万能句子,丁宣表示高兴开心舒服谢谢,甚至道歉的时候,都念叨这句。
可他怎么就忘了,对于别人,尤其是丁宣的同龄人来说,这句“宣宣爱你”有多好笑。
丁宣现在四年级,正是丁宣刚到家里时,他一听丁宣说这句话就浑身搓鸡皮疙瘩的年龄。
可能丁宣在班里跟同学有过交流,他试过跟别人说“宣宣爱你”,换来的却是其他同学三五成群的讥笑,看热闹一样看他,笑他傻,说他不知道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