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气热时,宜早重新换上了去年新作的,还没来得及穿的旗袍。
她拨了电话,请那位安德烈先生出来吃饭。
他来时迟了些,一下车就不停的抱歉,中文杂着英文,帽子被他摘下托抱在怀里,略卷曲的头发一下子飘扬起来,高鼻深目,碧蓝的眼镜,穿深黑的军装,肩章上还有衔位。
两人乘车去餐厅,路过外白渡桥时被日本人的关卡拦住,那些人与他们对峙到最后,对他倒是没说什么,只是不停在拿难以忍受的眼神瞧她。宜早冷冷回视过去,却让安德烈更加着迷。
不过这一面,他开始经常来找她。
有时下了班,才没有走出门,就有同事在窗外边上说,宜早,你的英国军官又来了。
宜早笑笑,是英国人的英国军官,哪里是我的。
同事等她走出去后冷嗤,笑她清高。
入秋时,黄浦江的水又涨了些,有人说,这是拿中国人的尸体垫高的。
宜早和安德烈并排走在江边,她在长旗袍外穿了一件大衣,走起路来露一截卡在高跟鞋里的细白脚踝,层层迭迭的衣摆随风翻飞。
安德烈前几日回香港述职,下午的轮船刚抵沪,就迫不及待的来见她。
他兴冲冲的说,她的家人在香港已经置了产业,她哥哥在香港开了一家茶楼,生意很好,又为她娶了一房欧葡血统的嫂嫂。
他说的多,她听的多,两人走着走着,把天都走黑了。
晚上,两人一起吃了一餐饭,安德烈把她送到公寓门口,他想替她将二哥带回的东西拿上去,怕她不放心,还一直说,我把我的枪给你,假如我要做什么,你开枪。
宜早一笑,把他的枪退回去,拿英文同他说,我相信你。
这是安德烈头一回到她家里来,两室一厅的小房子,紧凑又精致,在上海不算差,可较香港的住所相去太多。
她在客厅里养了一盆睡莲,换了家居的绸裙沏茶给他喝,安德烈问她,你为什么不去香港。
不去自然有不去的理由,她没有回,他也没有再问。
这一年冬天格外冷,过年那天,宜早拒绝了安德烈的邀请,一个人留在公寓里喝了一坛蜜叁刀,醉到第二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