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前之景在上清圣人眼眸中渐渐淡去了。
太清神色如常,喟叹一声,聊表遗憾。元始眸里则凝着寒寂的冰雪。纯粹的霜色淡薄剔透,在道尊眼眸里静静流淌过,无形中抹灭所见一切。
往事并不如烟,但总被遗忘,被抛弃,抑或藏在某个角落不去触碰,不去回想,便如同从未经历,不值一谈。待岁月长河永不息止地流淌而过,烂漫流灰沉淀入腐朽绮梦,来去死生共天地玲珑。
而圣人不死不灭,与天地长存。
莽莽洪荒伴随盘古父神的意志而生,斗转星移,渐渐变了模样;大道执着掌控世间的法则,在一次次的量劫中清算着因果循环,独独生机渺落。作为此界唯有六位的圣尊,愈往前行,道途越窄,抬首望去,便似只剩天光一线。回望来路,紫霄三千客,而今几人矣?
离散一事,属实平常。
通天轻微地动了动眼睫,说不清他一眼望去所见景象给他留了什么印象。
做师尊的,徒弟重情重义要担忧相互帮护,一个拖着一个直奔劫难而去;徒弟冷心冷情、一心顾己,又不见得欢喜;奉行君子之道,易折于小人之手;为非作歹、心术不正,又是要当机立断逐出师门,以防祸害了其他的傻白甜们。
#论如何才能把徒弟一个个培养成白切黑大佬#
他只不自觉地收了目光,侧首望向玉宸。
红衣的少女敛眸不语,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着,像一只轻盈的蝶。
绵软簌簌的梨花雪下,几多旖旎烂漫,心跳的频率失了惯常。或该奢求更多,从心所欲掠取他隐隐在心底发烫的妄念,修长的手指却甘愿捧起她一缕发丝,仰眸望她,道声“任性”。
天上的北辰微微垂首,望着人间。
他不愿星辰坠落凡尘,焚烧起一场灼灼无尽的煌煌烈火,做后人史册里的一笔一划,当成吉兆抑或凶恶。他想着筑起高高的楼阁,拾级而上,去属于星辰的天穹银河,专注地捧起她的万丈光芒。
彼此守望,相依相伴。
元始唤了通天几声,忍无可忍地提高了音量。
方见他如梦初醒的弟弟怔怔地应了一声,抬眸中落下了几许淡淡的怅惘与莫名的情绪,隔着远山远水与时光:“哥哥。”
像是隐约带点委屈,甚至有些依赖似的错觉。
他又舍不得去骂了。
元始半阖眼眸,压下心底那份无可奈何,面上神情不改,继而道:“此事已经了结,我会通知多宝还有广成子近来多注意几分,另外新来入门拜师的那批人,试炼时的要求再提高三分。”
玉清道尊眼眸微深,定定注视着通天,目光又慢慢掠过一旁的玉宸,字斟句酌道:“有些事情我随你,但少些思虑牵绊也是好的。”
太清懒散道:“若弟子心性过于糟糕,昆仑不收。”
两位兄长又接着交代了几句,通天一一点头应下。
元始微蹙眉头,确定无一遗漏后,又抬眸望向玉宸,他只字不提少女手中握着的残魂,只道:“阿宸若是遇上什么麻烦,也来寻我们。想炼丹也好,炼器也可,所缺资源可以换取。”
玉宸轻轻颔首,少女眼眸略微弯起,露出一个粲然的笑:“谢谢师兄们。”
元始静了静,他眼眸中照旧凝着不散的寒意,视线却慢慢停驻在少女身上,慢声道了一句:“无碍。”
通天偷眼瞧了瞧旁边的玉宸,举手提问:“那我可以带阿宸离开了吗?”
元始眉心攒簇,目光淡淡地望了通天一眼。拒绝的话到了嘴边,又寻思着如何解释缘由。他随随便便捡了个借口,与太清交流片刻,便匆匆定下。
兄长唇边勾起一抹浅笑,神色温和:“通天是不是忘了些什么?”
“幼弟离开昆仑多日,也该来处理一下积压的截教俗务了吧。”太清与元始对视一眼,接着慢条斯理道,“虽说长兄如父,也是不好越俎代庖的,你说,对吧?”
他尾音微微上扬,眼眸略眯起,本是寻常的一句话,突然带出了几分凶险意味。见通天神色僵硬,太清倏忽一笑,语气温吞道:“接下来就麻烦通天,多,多,努,力,了。”
通天沉声道:“兄长我觉得有些事情……不必急于一时。”
往常无甚大事我们不是隔个百八十载处理一次的吗??
太清点了点头,颇为赞同道:“我也这么觉得。”
他抬眸轻笑:“来,阿宸,师兄带你出去转转,顺带讲讲洪荒的趣事。”
太清道尊着苍青道袍,神情邈远淡漠,一身气华渊渟岳峙。他缓步走至近前,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了下他弟弟,脸上又浮现几分笑意,温和地看向玉宸。
玉宸定定地注视了他一会,眼眸微微垂落:“好。”
通天……眼睁睁地看着他长兄笑意怜悯地望了他一眼,不声不响地带着玉宸离开了。有一种委屈他说不出口,有一种难过他流不出泪。他沉默不语,只觉心上微痛。
我太难了。
元始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,手指揉着眉心微叹:“人走了,别看了。”
通天郁闷了一会,闷闷不乐道:“二哥是在担心什么吗?”
元始侧眸瞥他,淡淡道:“我怕我哪天一转身,我弟弟就跟人跑了。行了,偶尔也要适当保持点距离,别吓着人家小姑娘。”
“那事务……?”通天犹疑道。
元始漫不经心地敲了敲案几:“放心,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,也够你处理几日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