俯瞰壮丽的山丘,冬子对未卜的前途充满了信心。他的内心中,回响着进行曲,以为会最终迎来燕子的阳光笑脸,不管重庆的雾有多大。
此时的白云在脚下格外灿烂,天也格外地蓝,一切都有好的预兆,冬子充满了想象。那幸福的生活,好像就要开端。
丁哥拿手机听音乐,他把一个耳机分享给冬子。里面的一首重庆话的音乐,搞得很是热闹。由于没有字幕,他听不太清楚具体内容。但还是记住了里面的一句话:“勒是雾都。”
刚下飞机,冬子就感受到某种熟悉的感觉,这里好像武汉。杂乱中流动着一根主旋律,如泥沙俱下的长江,喧闹里,有一种集体的力量。
这种力量,是码头文化特有的现象。现在虽然是晚上,那满山的灯光映入长江,甚至,连身边的嘉陵江,也带上了灯红酒绿的色彩呢。
没时间多考虑后面的事,晚上就不好打扰丁哥与夫人团聚的幸福了。小别胜新婚,丁嫂冬子是见过的,很美丽的,那是丁哥的福气。约定第二天专程拜访,以电话为准。
冬子拖着巨大的行李箱,下了出租车,在万达广场附近,一个稍微便宜的旅馆,住了下来。说是便宜,其实也需要每晚三百块钱,因为这里是市中心,基础价格很高。不过,这个腊月,酒店是淡季,所以打了折。旺季的价格,已经是五六百元的标准了。
他到了重庆后,分别给冯警官及小简通了电话,再给武杰交代了事项。最关键的因素,是了解燕子或者许玫,此时具体的地点。
武杰此时,想起一个办法。冬子觉得,这个办法,不太成熟,但实在没招时,可以试试。
冬子没吃饭,飞机上那点点心,不仅不好吃,而且份量太少。喝了一肚子可乐,到了宾馆,排除完毕,肚子就非常空虚了。
重庆是个美食的天堂,大部分美食,在外地都尝过。比如什么酸菜鱼、火锅、水煮肉片、小面之类的。冬子虽然知道,外面尝的,并不一定正宗。但在重庆要品尝正宗的东西,需要心情,需要时间。而此时,寻找燕子,比寻找美食更重要。
他只是想找一点不一样的东西,先尝尝看。走进万达广场的商场内,里面就有专门的小吃城。进去后,一个叫“豆花饭”的摊牌吸引了他。
豆花是什么?肯定不是豆浆,也不可能是豆腐,冬子想看一看,再说,在西安以面食为主,好久没真正吃过米饭了。就要了一份。当服务员端上来时,冬子看了看,这不是豆腐脑吗?
尝了尝,还真不是,好像比豆腐脑要粗糙一些,但又不能称它为豆渣。里面配的各类调料还真是丰富,吃起来,有一种新鲜的感觉。这种东西与饭配合在一起,有稀有干,口感相当好。既是饭又是菜,我们可以把它归为小吃了,但里面的文章,却做得很大。
许多地方的美食,小吃凭借单一特色打天下,让你印象深刻。但在重庆,每一种小吃,都是大制作。光凭这小小一碗豆花饭,里面的调料及制作过程,冬子虽然不全清楚,但凭经验知道,很费功夫,不亚于制作任何一道硬菜。
吃过饭,整个人热乎多了,回到宾馆后,泡一杯茶,回想武杰提出的建议。
他认为,要找到燕子,直接找的话,有可能受到拒绝。不如,先找到许玫。毕竟,他已经跟许玫的妈说过,要给她介绍电力公司的新入职的大学生。
那就借口,这位大学生,正在重庆出差,看她有没有空,在重庆见一面。这就相当于相亲。而冬子,却是许玫不认识的人,这一点,完全可以伪装。
这个提议本来有些故意走弯路的意思,如果直接找到燕子,冬子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,那不是更好?但如果失败了呢?冯警官这样提醒过他。万一燕子不相信这是骗局,万一她认为这是她的事业,万一他认为冬子是多此一举,那一番心血,岂不是白废了?
所以,冬子跟冯警官打电话,说了武杰的提议。武杰要求他保持谨慎。毕竟冬子初到重庆,一点也不熟悉。如果对方要求先跟他通电话,再见面,那就很有可能穿帮。除了对重庆不熟悉,对电力行业也不熟悉,冬子这种伪装,相当于在迷彩服上写几个大字:我是敌人。
先熟悉环境很不错,毕竟燕子在这里,冬子内心的家就在这里。
第二天,大概等到上午十点多,武杰的电话来了。
“设计半天,冬哥,白想了的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“人家许玫,我给她打电话,倒是一打就通。但人家怎么说,人家就几个字的短信把我打发了:我现在很忙,再跟你联系。就这两句话,人家电话都没接,你说咋办?”
没办法,只好再想它辙。想起来,今天是约好了,要拜访丁哥一家的。于是,冬子买了许多礼品,这倒不是礼多人不怪的意思。因为要给丁哥撑场面,毕竟嫂子也曾经到西安,给了自己好些好吃的东西。
电话约好,打车到了丁哥的小区,丁哥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。看着冬子手里的东西,丁哥哎了一声,有些责怪的表情。冬子用不着跟他客套,在他肩膀上拍了拍,两人就理解了。男人之间的交流,有时是很简单的。
上了楼,嫂子正在炒菜,客气地出来打招呼。她让丁哥陪冬子在客厅说话。冬子问到:“你孩子呢?”
“到外公家去了,一大早,外公外婆出来锻炼,就把孩子接走了。”
两人谈了谈重庆的饮食及旅游点,里面嫂子不停地插话,和着那锅碗瓢盆的声音,久违的家庭感,让冬子突然温暖起来。这种感觉,在冬子身上,已经很久没有过了。一般人不知道它的珍贵。但一旦你孤独了,你就明白,这是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。
任何流浪的人,都有一样的期盼。而流浪,是指没有家的人,不管穷富,没有至亲在,你就没有家。而冬子寻找燕子的过程,也就是寻找家的过程。燕子,成了他过去生命中,一切至亲的代表,可能陪他走向人生的未来。
饭菜上桌,小菜青绿,辣椒火红,腊肉炒蒜苔烹香,这一桌子菜,数下来居然有七八个,尤其是那香肠,太好吃了,冬子觉得,这是几近年来,他吃过的最好的宴席了。
“嫂子,你这手艺,要办个餐馆,都要发财。”
“我这算啥手艺,看我爸,学了点皮毛,根本上不了桌面。你来了,我也只好献丑了,你莫怪。”
正在吃饭,他家的平板电脑响了起来。“女儿的视频,赶快接。”
嫂子一起喊,三个人凑到视频前,与丁哥的女儿对起话来。当然,小姑娘叫叔叔好时,是用的普通话。结果,她外公外婆也出现在视频里,丁哥把冬子给他们介绍了一下。
“晚上,晚上请小陈到我家里来,莫忘了。人家大老远从西安来过年,必须请过来,陪我喝点酒。”
老爷子发话,没办法推辞。冬子只好答应下来。先回宾馆,换一身稍微正规的衣服,再买一些补品水果烟酒之类的东西,听丁哥过去说过,老爷子喜欢喝五粮液,冬子就买了两瓶。与丁哥约好,一起到了老爷子家。
老爷子身体很好,人也有风度。毕竟当过大酒店的经理,很有范,说话中气十足。虽然他说的是重庆话,但冬子却完全听得懂。因为重庆话与武汉话,在古代都属于南方官话体系,没太大区别。
老爷子亲自下厨,冬哥要打下手帮忙,被嫂子劝到一边。“你是客人,怎么下厨房呢?”
“我想学点技术,不行吗?”
老太太还想客气,冬哥却说到:“嫂子做的菜,我中午都吃胀了,说是跟老伯伯学的。我想学一点,是要保密吗?”
话说到这份上,大家也就不见外了。毕竟,事先已经定好了的,年夜饭,在这里吃,那就相当于一家人了。
一个男人最美的时候是他专心工作的时候,老爷子在厨房的样子,依然像一个大师。冬子和丁哥一起理菜洗菜,看老爷子切菜,那种刀工,让人看得眼花缭乱。
仅是一个爆腰花,就看出刀工的功底。因为腰花是很软很容易烂的东西,如果用力太大就坏了,如果用力不够,刀印不深,那最后下入热油中,爆出来的效果,样子就很差劲。
冬子的父亲在世时,也说过,别小看爆腰花这道菜,如果没功底,出来的不是花,是疙瘩。
老爷子的刀功,还体现在他切萝卜丝上,片成片,切成丝,那刀速,尤如听到缝纫机的声音一样,密集而有节奏,声音大小均匀,出来的丝,细如发丝,工整标准,简直像艺术品。他是要用这作为冷盘的点缀。
而片鱼,是用来做水煮鱼片的,更是考验刀法了。一整条五六斤的草鱼,既要去除鱼刺鱼骨,又要心可能把更多的鱼肉整体地剥下来,这要求是很高的。
老爷子换了一把刀,一刀切下,随手一拉,整片鱼肉就下来了,翻过来,再一拉,整条鱼,就剩下干净的骨刺了。这种刀功,在冬子眼中,从来没见过。父亲虽然刀功好,但湖北人做鱼,没这种做法,所以,冬子也觉得稀奇。
轮到操作了。先把卤菜凉起来,那卤香四溢,让冬子口水都流出来了。然后炸河虾,这是最考火候的一道菜了。父亲曾经说过,当锅里的油温达到多少度时,河虾只能炸几秒钟,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。
具体的数字,冬子完全搞忘了。而现在,老爷子在操作这道菜时,完全胸有成竹,有条不紊的样子,简直太有风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