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此,他符合因公死亡的一切条件。所以,在二十多年前,村里给他赔偿了当时还算巨额的款项。
当然,王菊花也得到了村里面赔偿的接近一万元的丧葬补助,但那只是象征性的,根本与之丈夫所要求的,差之天远。看样子,法律的判决,是公正的。
看到这里时,几乎可以肯定,这个求助者的父亲在哪里,就已经清楚了。
小夏显得兴奋起来,仔细盯着冯警官从电脑里调出的户籍信息。这个户籍信息上,有王兵销户的记录,也有他母亲改嫁迁移户口的记录。当然,还有他爷爷奶奶当时的记录。
从记录上看,他爷爷已经去世了,是三年前,而他奶奶,依然健在。
小夏恨不得马上到那个王家庄去,还要寻访求助人的王能的母亲。毕竟,不管他母亲过去对他如何,毕竟那是他的亲娘。
但是,冯警官却阻止了:“中午吃了饭再走,都答应过的,稍子面,对不对?”
“直接去不就行了吗?回来再吃面不行?”小夏很急迫。因为自己的工作,有了进展,这一种成就感,迫在眉睫的胜利,让她的情绪,停不下来。
“你们何必这么急呢?怕他奶奶跑了?”
“不是,人家王能盼了二十年,多一天,都是煎熬,对不对?”小夏好像将自己代入了王能的情感。
因为户籍信息上,有王能的名字,所有一切都对上了,不可能有错了。胜利的高地已经占领,就差插上红旗了。
冬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:“对了,如果我们现在到乾县,恐怕来不及了,要不,明天再去吧,访得细些。”
听到冬子不站在自己一边,小夏有些失望,递过来一个嗔怪的眼神。这一切,肯定逃不过一直注视着她的冯警官。
“不仅仅是时间问题,也许一天的走访时间都不太够,因为后续的事情,还有很多。”冯警官这一说,小夏明显不理解了:“不是说确认了他的老家,找到他爷爷奶奶就行吗?还有什么事?”
“好,我只问你,假如这位求助者不是那个真的王能呢?假如他是冒充的呢?如何确认?”
“那为什么他的回忆对得这么好?”小夏不服。
“有可能,他熟悉王能的一些情况,冒充他来求助呢?毕竟,他提供的信息不多,且模糊。这种冒名顶替的事很多的。”
“这也要冒充,不会吧?”小夏的语气软了下来。
冯警官介绍了一个案例,听得小夏有些害怕。说是一个煤窑里,因为是私人开的,所以管理就不太正规。有人骗过来一个精神病,把他推到井里摔死了,最后,这个凶手,就冒充自己是这个精神病的家人,要求矿上给予补偿。如果矿上不补偿,他就把矿里死人的安全事故消息散播出去,让矿山停产整顿。
一个矿停产整顿至少几个月时间,那最后的损失,当以千万计。所以,老板没办法,只好给这个死者的所谓家人,几十万,以了是非。一般人贩子,卖一个活人只得到最多几万块钱。像这种,贩卖加制造矿难的,俗称卖死人,得几十万。十倍的利润,有人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干的。
“好残忍!这些家伙该千刀万剐!”小夏第一次听到生活中有如此残忍的事情。“拐骗人口的家伙,都不是东西。那个王菊花死了,但同案犯还在,你为什么不立案,为王能的事,再把他抓起来?”小夏说到这里,突然想到一个问题:“你们公安也不是很能干嘛,她当年交代了三起案件,就是没交代王能的事,你们办案不力,对不对?”
“对,我承认,当年办案,公安部门是有疏漏。公安面对的案件太多了,杀人放火的大案都不一定管得好,更何况这呢?况且,有这三起案件,就足以定他们十年以上的刑期了,所以,也就没有深究。”
“那不是失职吗?”小夏因为对这类犯罪的愤怒,把气撒到了冯警官头上了。
“罗卜快了不洗泥,肯定有失误。但是,另一个因素,你们想过没有,如果她承认了这件事,对她的后果,是怎么样的呢?”
这话突然提醒了冬子,对啊,这位王菊花,居然卖掉了自己娘家的小乡亲,这在农村这个亲情社会里,那比在外做任何犯罪都要恶劣。
如果不承认这个案件,她自己知道,最多判十几年,最后还是要出狱的。出狱后,哪怕丈夫不要她了,她还有娘家可以回。但是,如果她承认了这个案件,她本人就永远要躲着娘家人了,躲一生。
按原来冯警官的介绍,这王家庄与柳家庄是互相通婚的,也就是说,这个王能母亲所在的娘家人,也就是人贩子的婆家,那她在婆家也无法生活了。
这个后果,等于毁掉她一生,生不如死。况且,如果这事被人知道了,不仅她出狱后无法生存,就连她的两家亲人,她的子女,也无法抬头。这比死,还要难受。
以上是她不可能说的原因。但也有她不说的条件,因为她知道,王能的爷爷奶奶没文化,当时也没报案。没有报案的东西,公安是不追究的。因为没有合法的报案人,也就无法立案,所以,公安忽略了这事,是有原因的。
“那为什么,孙子不见了,他爷爷奶奶们不报案呢?”小夏追问到。
“这就是要仔细走访的原因。估计,他有一个复杂的家庭纠葛与背景。况且,他的心理受了创伤,肯定不止是在火车上被打的那一刻,也许在日常的家庭生活中,也受过创伤。这个创伤之大,以至于,他潜意识中,故意扭曲了故乡的名字。”
小夏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复杂性。
时间到中午了,在冯警官带领下,三人来到一个餐馆,上面写着招牌:老岐山稍子面。这里是岐山县下的一个镇,所以,打这个招牌,是合适的。
稍子面,冬子在西安吃得多,但是,像这里的味道,有一种老的感觉。酸辣非常分明,面条有一种粗粝感,筋道中,有一种混沌,而宽宽的面条里弥漫的麦香中,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回甘。
太好吃了,尤其是汤好喝。但是,冯警官已经介绍过了,在乡下吃正宗老岐山面,是不喝汤的。把面捞完,那红绿酸辣的汤被倒掉,冬子还惋惜了半天。
当然有一个卤菜,还有几个酸菜,毕竟这才像招待客人的样子。冯警官下午要上班,而冬子要开车,所以就不喝酒了。冬子约好了,下次在一起的话,或者是在西安,或者就是在这个小镇,两人还是要喝一回。
“还有下次?”小夏问到。
“也许还有下下次呢”冬子解释到:“首先,要确认这位求助者是真的王能,就得取到他母亲的dna,由公安机关发起鉴定申请。当然,如果要破案,继续追究那两个同案犯的责任,那得冯警官又要开始工作。”
“当然,得由他的亲属作为报案人。我们不可能凭空立案,对不对?”冯警官笑着说到,他对冬子充满了好感。
“对了,说服他亲人来报案是一方面,了解他亲人之间的纠葛,也很重要。如果他回来生活,不把这些东西理顺,是不行的。”
小夏已经理解了。一个孩子失踪,居然没有亲属报案,是误会?是故意?还是另有隐情?事情可能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。
以前,小夏面对的求助者,家庭关系清楚,就是寻找亲情的意思,所以,没往这边考虑。
“也许还有一个问题。”小夏毕竟聪明,她想起了另外的事。“我们要通过走访,不仅要找到为什么没人报案的原因。还要找到王能心理问题产生的原因。如果有可能,有针对性地为治疗创造条件,这才是真的帮人。”
冯警官此时认真地看着小夏,停顿了半天,然后用一个类似于《西游记》里唐僧的口气说到:“你才是大慈大悲的女菩萨啊。”
冬子哈哈大笑起来,小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。
吃完了饭,冬子觉得还有时间,要到附近转一转,而冯警官也想推荐当地的景点。
“有什么看头?都是坟!”小夏明显想回去了,冬子也就算了,与冯警官说了些客气话,就挥手告别。
在车上,冬子觉得小夏这种态度不太好。
“这次的首功毕竟是冯警官,你好像不太友好喔?”
“你要我怎样?”小夏好像真生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