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日落,竹屋迎来了一个骑着骏马的高大身影。
林泓坐在竹屋外的椅子上同他对视着,一动不动。
“林公子。”张钎毅坐在马背上同他打了声招呼。
林泓面上没什么表情,淡淡道:“久仰。”
他认识这个人——万古川的副将。
那个可以划破万古川衣服的人。
万古川提到的要禅让自己将军之位的人。
林泓和张钎毅在将军府前有过一面之缘。
“张副将光临寒舍有何贵干?”林泓依旧没有要起身迎客的意思,端起身旁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,看向他,目光不咸不淡,“还是称您张将军比较合适?”
张钎毅逆着夕阳,沉默着,若非胯·下骏马在甩着尾巴,他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。
良久,他叹了一声,问道:“将军可好?”
林泓放下茶杯,“问我有何用?你们不是连尸首都未寻见吗?我还等你们给我消息呢。”
张钎毅从马背上下来,神情有些悲切,“让我见见他吧。至少告诉我他尚在人世,让我知道自己没有失误害死他。”
林泓挑眉。
张钎毅道:“这是将军计划的,他让我陪他演这出戏。”
“将军,您当真要如此吗?”张钎毅神色凝重,看着那道修长背影,“就不能呈递辞帖吗?”
低沉的嗓音笑了一声,万古川放下手中东西,转身看向他,“近日军队混入了不少高手,你没感受到?——德明帝是不想让我活着回去的。”
张钎毅一怔,战事结束,德明帝派来几位使臣与南蛮谈判,而护送使臣的队伍确实有些壮大得过头了,他只当是为使臣们的安全着想,没成想……
“将军,就算如此,他们也决计不是你的对手。”张钎毅力争。
“逃不掉的。想让我死的何止德明帝。”万古川道。
“德明帝老了,朝廷里的党争只会愈来愈烈,我向来没什么兴趣。”
“朝廷上想参我一本的人不胜枚举,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就算我请辞,卸甲归田,朝廷里云谲波诡,立储君也好,新帝即位也罢,只要我在人世一天,他们依旧视我如眼中钉。”
这些,张钎毅也明白。
万古川前震北狄,今又破南蛮,何其恐怖的手腕,民心所向,军心所指,如今天下何人不识他姓名?
旧帝新皇谁又会允许臣子的威名胜过自己?拥护他们的大臣也不会允许。
更何况,万古川还如此年轻,谁能保证他卸甲之后不会东山再起?他的威名依旧留存啊。
让他留在朝廷,就是扳不倒的大山,刚正不阿、软硬不吃;让他远去朝廷也无疑等同于放虎归山,朝廷上那些政客依旧会忌惮。
除非……让他死。
“我肩上还担着数十万士兵的性命……”万古川看着他,“我不敢保证回朝后会搅起多大风波。我不能带着他们犯险。”
张钎毅垂眸,说不出半句话来。
株连九族的例子还少了吗?万古川只身一人,凑不齐九族就拿其他亲近之人开刀。更何况,他的军队对他忠心耿耿。
万古川继续道:“此时‘死’去,损失是最低的。”
“风险太大。”张钎毅道。
“死而后生。”万古川道。
无论如何都是死,只能赌一把。
“戈坚,我的立场不代表你的立场,朝廷里风云变幻,你且尊从本心。”万古川看着张钎毅,“军队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难当重任。”张钎毅心头依旧不愿。
万古川笑了一声,没接他的话,只是把自己的姓名牌放在桌上,推到他面前,“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,如果可以就你一人知晓便好——你是我在军中最信任的人。”
张钎毅别开脸,不想去看他的姓名牌。
*
“都被将军说中了,护送使臣来的队伍里确实藏匿着杀手,而且是一直藏匿姓名、武功极强的高手。他们先投毒,而后行凶,最后想把罪名推给南蛮死士。”张钎毅的眼底带着厌恶。
“德明帝何等精明,朝廷中皆是老奸巨猾的狐狸,几位高手也是做惯了杀手营生,绝非等闲之辈。要骗过他们,只能狠下心把假戏往真的做,否则日后,就算将军换新身份,行于世间也不得安宁。”
张钎毅讪笑:“要想杀将军,他们就得费些心力了。”
“这些杀手在深夜趁他独自一人时下手。将军佯装中毒,这些杀手生怕杀不死他,还要试探他是否当真中毒。”
“六个高手,对他围追堵截。”张钎毅顿了顿,似乎在回忆那种杀意肆虐的恐怖。
林泓听得心也揪紧,跟着剧烈跳动起来。
张钎毅继续道:“高手五感过人,我藏匿得太近只会被察觉。将军让我不要跟去,按兵不动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