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陇右藏兵(1 / 2)

大半年前, 岑怀例查户部三司度支、户都、盐铁,发现盐铁一司有矿目虚假, 竟然比之往年多了五十万斤的矿产。而卷宗上记载的是因陇右多了一处铁矿, 产量不少,而恰巧那一年各地矿产都有增加,这才多了五十万斤。五十万虽多,但账面明细都清清楚楚,倒是瞧不出什么漏洞来。可岑怀为官多年, 对这些官场暗地里的弯弯绕绕再清楚不过,敏锐觉察此事背后有异, 欲深入追查以探明真相。

彼时,新皇登基不过半载, 对从前长公主一党的人忌惮颇多。岑怀自是首当其冲, 曾多次被人构陷自身难保, 便是有心查明此事却力有不足。再加上他并无明证,连值得怀疑的蛛丝马迹也少,不能循查案追究的正当程序, 亦不能连累其余官员。所以要想找出真相, 他必须先寻个稳妥且能够完全信得过的人。而这个人,就是他的幼弟岑越。

岑越虽年轻,但行事睿智机警, 不拘泥常理灵活变通, 终不负兄长所托, 几经周转查到了上安郡牛文寨的头上。这才有了后来的岑越随行朝廷押粮队来到上安, 瞒下众人转移赈灾粮银,设计柳怀剿匪一事。只是当时岑越与岑怀只知牛文寨与私矿之事,并不知藏兵谷,所以并未做好完全准备。后来,岑越被牛文寨追杀流落在山中,无意间发现了藏兵谷,却又因不小心被抓而没能将消息及时送出。岑怀在京中久不得幼弟音讯,却等来了柳怀八百里加急送往云崖山皇寺的一封书信。

长公主自还政于新帝后,便一直幽居云崖山的皇寺内,为先惠孝皇后祈福,朝中之人一概不见。柳怀这一封书信虽是私信,却因其身担要任身份特殊而尤显敏感。皇寺虽为左卫将军谭杨看守,然任何事情都需禀报岑怀,他第一时间得了消息,将此信截了下来。若非如此,这一封送往皇寺的信被旁人得知,无论信上写了什么,都会是一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湖面,激起京师一片波澜。

岑怀截信本是为了防止长公主不在奉京之事败露,可截完以后才知道,这信原就是写给他的。之所以先送去皇寺,怕是要提醒他,送信之人已经知道长公主离京之事。信虽是以柳怀的名义发出的,却是何珩写的。何珩将上安郡的情况如实告知,并透漏了刘僖姊的行踪,却并未言明想要岑怀助其做些什么,似是有些试探他的态度。先前因朝中宦官黄兴一党逐渐势起,颇有几分延东党祸乱的苗头,岑怀已经派人去南方寻找刘僖姊,望其早日归朝。姑胥孟家他自然也派人去了,只是当时刘僖姊已经离开,所以他并无所获。而其余的人只找到了苏珮。苏珮告诉他,长公主不想让任何知道她究竟在什么地方,所以中途与她分道扬镳。岑怀无奈便只得先暂时放弃找回刘僖姊的想法。

藏兵谷事关重大,长公主在上安危险重重,岑怀不得不奏请新帝,望其允准自己亲自前往上安郡调查赈灾银粮失踪一事。新帝本不欲批准,只因当初柳怀便是因他的缘故被贬,得了这么一个押粮的苦差事。如今再派他去,难免有唯亲之嫌。然岑怀此番态度十分坚硬,一改新帝登基两年来的逆来顺受,竟在早朝上联合十几位大臣逼新帝下诏,此举可谓直犯帝怒,惹得一众清议臣子纷纷上书,言其目无君臣之礼,包藏祸心,当革相位以儆效尤。新帝虽怒,却怵其为官多年,门生众多,亦有昔日长公主党人为其后盾,不敢真治他的罪,最后草草罚了一年俸禄。

岑怀得了圣旨准备前往上安郡,同时他派人重查私矿一事。当初追查此事,不知背后牵连之重,如今有了藏兵谷这条线索,他便从户部着手。户部掌天下土地、人民、钱谷之政、贡赋之差,若是想寻哪里人口变动,最是清楚不过。此番暗查正赶上大靖三年一次的核定地价和丈量土地,倒是给了他许多行事之便。他亲自经手,事必躬为,但凡是与户籍人口有关的都一一细查。如此认真周到,终是让他查出了些端倪。可令他震惊的是,大靖不仅是上安周围数郡的人口买卖和失踪猖獗,陇右竟也有,且比之上安更加的严重。如此,一件真相便摆在眼前,叫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不信。

陇右恐也有藏兵之地!

大靖朝两百六十年的史载中,从未有过如此荒唐之事!

这真相令他久久不能平复心绪,独身一人在书房呆坐了一整日,任府中管家如何劝说也不肯踏出房门。若非傍晚的一道旨意,他恐怕还要如此呆到第二日的夕阳斜下才肯罢休。旨意并非皇上圣旨,而是太后的懿旨。太后知岑怀与长公主有师徒情分,念及长公主入皇寺已足有一年,便令岑怀前去宽慰一二,最好能劝得公主回府。这道懿旨来的蹊跷古怪,他心中不安,已经猜到这多半是太后身边的宦官黄兴搞得鬼。但他仍旧遵旨,第二日便去了皇寺,回来的时候上书太后,言长公主孝悌执着,不肯回府。翌日早朝,新帝下旨,要亲去皇寺迎回长公主,震惊一众朝臣。需知长公主当初避世入寺,新帝也不过面上挽留两次,连正式的诏书都未下。而后几近两年,亦从未请长公主回府之意。怎如今倒是想起来了?

岑怀明白,宫中接连变动怕是太后已经有所察觉长公主并不在京中,先前命他前往皇寺亦不过试探之举。虽不知皇寺围的严实这消息究竟是如何泄露的,但终是瞒不住了。新帝若是追究下来,长公主必要落得个欺君之罪。于是他以长公主名义递折至中书三省,特请前往上安同左相岑怀一起追查赈灾银粮失踪案。新帝要迎回长公主,而今长公主主动请缨前去上安,这在朝臣眼中便是长公主无法推诿圣恩拂了新帝的面子,又恐出寺以后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,两相为难之下只能远离京师。新帝无奈,只得答应长公主所请,令其与左相岑怀一同前往上安郡查案。一桩小小的赈灾银失踪案,当朝左相临着帝怒也要自请查明,而今又加了个长公主,当是令人哭笑不得。不过此番新帝落下的名声不太好,毕竟在世人眼中,不论长公主当初怎样,这近两年的时间里倒是从未有过逾越之举,谨守君臣本分。

就这样,岑怀与长公主凤架来到上安郡,途中一直与人飞鸽传书,继续打探陇右之事。

“早该想到的......”刘僖姊听岑怀将有关藏兵谷的事情徐徐道来,而后垂眼低声喃喃一句,脑海中再次想起冯盛临死前对她说过的话。

腐木蚀之,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功。东党虽灭,大靖朝气数已尽。

我冯盛纵死,也要你刘僖姊不得江山安稳!

这世间有一人,自蓬莱书阁而来,鬼智之才,当世无人可比!

她早该料到的,姬离在冯盛和恭贤王之间运筹帷幄,那这世间又怎会只有一处藏兵谷。恭贤王蛰伏多年亦能有今日,当初东党气焰滔天,陇右的藏兵之地又该是何等规模。她不敢想象,亦不能想象。

“陇右藏兵之地的具体位置岑相可查到了?”何珩黑着脸询问,岑怀所言亦是令他震惊不已。他乃行伍之人,自知要苦心筹谋建出这样一个藏兵谷要耗费多大心力。不想这世上当真有如此人物,竟能瞒着世人偷天换日,其间粮草、兵器、兵丁的周转皆是□□无缝。

岑怀摇头“陇右六郡,地广人杂。我得知此事不过月余,追查颇耗时间。”

“若那陇右道也有一处藏兵谷,朝廷确实不该发兵山南。”何珩沉着冷静,颇有大将临危不乱的风范。

何珩的话虽未有深意,刘僖姊却闻言神色凝重,朝廷不发兵的缘由又何尝不是新帝她,怕她像当初平定岭南道军营哗变时一样,用兵挟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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