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大鹏火了:“那你们就认定我对不起我娘了?行,你把我娘请上来吧,大不了我跟她下去,等我变了鬼,我也回来找你们算账,把你们一个个全带下去,反正鬼不会冤枉人。”
事情到了如此无解的地步,只有请老太太回来指认钱大鹏,但这个事还挺麻烦,请鬼上身最好的人选是亡者的直系女性亲属,除此以外就得像当初的秦兰那样,一个奄奄一息的活人,否则阳气太重,亡魂无法近身,而钱大鹏的妹妹有孕在身,不能做这种事。
冯栏思索一番,说道:“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万德镇,找一个阴婆,让她走一趟阴把老太太请上来吧。”
夜里就在发小哥家住下,一张大土炕铺了厚厚的棉褥子,我和冯栏同床共枕,就见他捧着水杯发呆。
我问他琢磨什么呢?
冯栏说:“我是担心明天出事,不肯安息的鬼有怨气,上了人身肯定要搞事情,即便把它们赶走,请鬼上身的人也会伤元气,我说的那个阴婆年纪不小了,明天折腾一下,前脚把鬼赶走,后脚阴婆子跟下去,那可造大孽了。”
冯栏惆怅一阵,想不出好办法索性不想了,伸个懒腰准备睡觉。
我无比好奇的问他:“你给我讲讲阴婆呗,原先我跟师父去四川见过当地的观花婆,也是给人过阴的,但我师父说这种人就是装神弄鬼,因为他们自称下到阴间再接上鬼回阳间,是真的么?”
“能把鬼带上来就是真的呗。”
“要说下去我可以理解,一抹脖子就下去了,可他们咋上来呢?”
“坐电梯!”
“别逗,我问你正经的呢!”
冯栏翻个白眼说:“我他吗哪知道,我又没下去过!”
“你冯大神仙连这个都不知道?你招魂是怎么把鬼弄上来的?”
“打诀念咒,役使阴差把我要的亡魂押上来,但他们怎么上来就不清楚了,别说鬼,许多活人都有阎王殿前走一圈的经历,有人迷迷糊糊,一路翻山越岭就去了,有人夜里开车,稀里糊涂就开到鬼门关了,每个人走的路都不一样,哪有个准确的说法?要是往玄奥里说,这就叫大道无形,唯心自知,你心里想它是什么样,它就是什么样。”
“那我想它是一间金碧辉煌的屋子,屋里都是不穿衣服的漂亮女人,我死了以后去不了这种地方,能找你算账不?”
冯栏冷笑:“确实有这种地方,西方人管它叫天堂,而你注定下地狱!你要睡不着就数羊去,我没工夫陪你扯淡,这么说吧,过阴的人一旦离开自己的出生地,就会失去过阴的本事了,你要的答案就在这句话里,自己想吧。”
冯栏把茶杯放在床上,让我以茶杯为界,包含肢体、声音、气味等于我有关的存在,不许越界。
夜再无话,转眼天明。
吃过早饭,冯栏开车,拉着我和钱大鹏还有发小,直奔万德镇。
先在镇上的小超市买了牛奶和鸡蛋,这才开车到一座小院外,大门开着,院里停着一辆宝马,冯栏将脸贴在车玻璃上看了看,说是请婆子过阴的人开来的车,阴婆每三天过一次阴,要是运气不好,我们得三天后再来。
屋门关着,没人招呼我们,冯栏和阴婆子打过交道,似乎关系不错,到了婆子家也不客气,去厨房搬了张条凳,领我们坐在正屋墙根处,隐约还能听到屋里有人嘀咕的声音,但听不清内容。
约莫几分钟的功夫,便听屋里有个男人哭嚎:“爹,是我和老三啊,你在下面还好吧?我是想问问你,你把咱家老屋的房契藏哪了,你走的时候也没交代,我们找不到……”
我们几个面面相觑,当然不包括冯栏。
钱大鹏嘟囔一句:“倒是啥也能问啊!警察破案咋不找过阴的婆子,请被害人上来说出凶手呢?”
冯栏低声解释:“横死、惨死、冤死这三种鬼太凶,惹不起!以前我有个当警察的朋友找我干过一回这种事,夜里十二点多,在被害人家里,想把被害人招到他老婆身上,刚招到一半他老婆就口吐白沫晕了,然后有人敲门!屋里招着魂儿呢,还是深更半夜,谁敢开门?跟我去的警察就喊一声:谁呀?警察查案子呢,改天再来吧!结果门外有个阴仄仄的声音说:我知道,就是我的案子……”
我很识趣的问道: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警察问我咋办,我问门外那位,凶手是谁?门外回答:你开门,我进去跟你说!我说不用了,人鬼殊途,咱们最好别见面,你就在外面说吧!然后他就怒了:你们叫我回来,我还不能进自己家里看一眼么?快开门,否则你们都要死!我们不敢给他开,呆到天亮才走的,后来我做了三天噩梦,都是他在梦里叫嚣着要杀了我,我就回观里躲了一段时间,回来就听说我那位警察朋友殉职了,就是办那件凶杀案的时候。”
钱大鹏诧异道:“你咋不把那个鬼收拾了?”
“人家没招我没惹我,我好端端把它喊来再收拾了它,我欠儿不欠儿啊?”
“你不收拾它,它把你朋友害了!”
第四十四章 并骨5
“不是鬼害他,是他点背,点背的原因是他招惹脏东西,沾了一身晦气!当时他们十多个警察去抓凶手,带了五把枪,凶手只有一个人一把枪,警察破门而入,凶手慌乱间打了一枪。我朋友没拿枪嘛,跟在后面来着,结果这一枪莫名其妙打在他身上了,你说背不背?所以鬼这玩意不是能不能收拾的问题,而是沾上就要倒霉。”
冯栏说的一本正经,弦外之音还是敲打钱大鹏,不过钱大鹏脸皮很厚,硬装听不懂。
闲聊间,屋里跟死鬼老爹要房契的人已经完事,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,领着两个模样相似,喜气洋洋的中年男人出来,那小丫头一见冯栏便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哥,搂着他的胳膊往屋里拖。
那俩男人则满脸喜气,操着山东口音问我:“你们也是来找陈姑过阴的?陈姑真神了,刚把我爹请上来!”
胡乱应付两句,那俩男人上了宝马车离去,我进屋便见一个头发花白,满脸褶子的老太太,正面带笑容跟冯栏说话,想必她就是会过阴的陈姑了。
屋里十分昏沉,窗户都用厚厚的黑布遮着,只在屋顶吊着一盏晦暗的灯泡,摆设也简单,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木床,以及供在屋角的神龛,也用帷幔遮挡,看不清供着哪路神仙。
冯栏和陈姑用方言交流,我听不懂说了些什么,可能是冯栏介绍我们,陈姑朝我点了点头,这时我才发现她似乎得了很严重的白内障,一双老眼尽是浑浊的眼白,几乎看不到黑色,满脸丘壑般的皱纹,还长了个鹰钩鼻子,瞧着怪瘆人的。
扯了几句,陈姑要了钱母的生辰八字,慢吞吞爬上床,盘腿坐好,那小丫头将她脱在床前的布鞋扣过来一只,鞋底朝上。
冯栏招呼我去院里打水,他说陈姑的精神头不错,可以帮我们过阴。
我随口问他:“那小丫头把布鞋翻过来,是不是有什么讲究?”
“对,陈姑的布鞋是用死人穿过的寿衣纳的鞋底,她就靠这双布鞋到下面请鬼,把一只扣过来就能下去,在过阴的过程中发生意外,只要把鞋扣回来,她就能立刻回魂儿,要是有人使坏把两只鞋都扣住,她就回不来了,其实大部分过阴婆都用这招,有些不一样的也是各地风俗不同,我就不太清楚了。”
“我穿双寿衣鞋能不能下去?”
冯栏纳闷道:“你咋那么想下去呢?要不我帮帮你?”
“就是想多了解一点呗,我给人看风水,免不了有个想亲人的客户,我要是会过阴也能多赚一点,艺多不压身!”
“那你还是别想了,过阴的本事是命中注定的,有亲戚在下面当官儿的阳间人,才能靠过阴糊口,那一双布鞋只有敲门的作用,下面不给你开门,你就是穿一身寿衣都没人搭理你。”